“你看到没有？在那儿！”
纳兰性德神经质地指向回廊处，嘴角颤抖着上翘，笑的样子让人胆寒！
“少爷？”唐宋弯下腰，贴在他耳朵边问道，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“是沫沫呀！”他手舞足蹈起来，然后突然间的平静，“绅士绅士，不能叫她看出我内心的蠢蠢欲动！”
唐宋有些不忍心戳穿，可是眼前的长廊空无一人！
自从看到了那双血淋淋的眼睛......
“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？你肯定喜欢！”觉罗氏把盒子递上前。
叶赫接过来，他不喜欢惊喜也不喜欢什么悬念，于是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打开了，然而没有做心理准备的结果就是几乎被吓出心脏病——那是一对血肉模糊的东西，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。
“看不出来吗？”夫人露出了可怕的微笑，“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？那个婢女的眼睛。”
叶赫几乎是整个人呆了过去，后退了好几步才面前坐在了椅子上。
“沫沫的眼睛......她的眼睛！”他不断重复着，两眼死死盯着盒子里。
觉罗氏带着胜者一般的姿态，走了出去，“儿子，你要什么娘就能给你什么，只是有时候想想清楚，有些东西，是要不得的！”
叶赫没有任何的回应，依旧瞪圆了眼睛盯着盒子，待夫人走远，才问唐宋：“她，现在如何？”
唐宋没有敢看着他，只是回了一句，“身安好，心已死。”
叶赫颤抖的手取出她寄过来的那些信，一封一封地看，“呵呵呵，她都还没学好写字呢！”
“少爷？”
“你给我滚！”叶赫怒吼道，“明知道我的苦楚，还让我来这里再受一次，你是存心的吧！”
唐宋直到现在说再多无济于事，憋回了满肚子的话，退了下去，“自己好好想想......”
叶赫并没有理会，只是一张一张整理着书信，一遍一遍反复看着、读着。
“倦眼乍低缃帙乱，重看一半模糊。幽窗冷雨一灯孤。料应情尽，还道有情无？”
奇怪，怎么越发看不清楚了？叶赫提起袖子擦拭了下眼泪，“不争气的，玩个游戏都能哭成这副熊样！”
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的样子，之前见得太少了，或许现在她已经忘却了吧。“只是未来都没有机会让她再记住了！”
“谁说记不得？”
沫沫依在墙角，手在脚边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毛笔，那是容若送她的。“现在这还有什么用呢？”说着，她用力折断，“这段可笑的感情，就和这毛笔一起，断了吧！”
“沫沫姑娘？”这声音......是老尼姑，她端着饭菜来看望。
“姑娘，老朽对不起你呀！”
“您别说了！”沫沫说，“吃的也都拿回去吧，我不用！”
外头，是不是下雨了？
老尼姑答应一声，往窗户走去想要替她关紧。
“不了，您就让它开着吧！”沫沫扭过头，“已经看不见了，您且让我多听听外头的声音吧！”
雨声，真是个好东西呀！没想到中午才瞎了，晚上就能有这么高深的体会——雨声是寂寞人的玩伴，有什么事都可以同它诉说，烦心事就都会被带走。
寂寞人的玩伴，看不见的寂寞的人尤其需要！
“姑娘，你别这么样，有什么事可以找个知心的人说说，这雨，它能懂你什么？”
是的呀，雨能懂什么，或许我就看中的它什么都不懂！“知心人哪里去找，纳兰性德吗？”沫沫脱口而出，才发现明明说好了和他一刀两断，现在却又说了这话。
“您瞧我这点出息，忘记就这么难的吗？”沫沫咧嘴笑起来，今天一整天了都没有笑过——也没有哭过，眼睛没了，该怎么哭？不会了！
哪有那么简单！初恋的感觉，至死都不会遗忘的！
沫沫抬起头，空洞的眼窝和老尼姑的双眼相对，“奶奶，您说得对！”
......
“你胡说什么，我没有疯！那明明就是沫沫呀，我看见了呀！”
容若指着回廊，“就在那儿，你们怎么回事？眼睛都不好使了吗？”
该死的，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事情，怎么此刻的我就是没办法壮起胆子来呢？
纳兰性德深吸口气，双手撑在回廊的围栏上，假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院子里头那棵新栽下的合欢树——那是他自己亲手栽的，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，沫沫。
跟你同名哎！真巧！真好......
沫沫越走越近，容若僵硬的脖子甚至没办法帮助自己扭过头去看她，只得用余光轻轻瞥一眼——此刻她也正低着头，就是初见时的模样，害羞、内向，全都换化作两个字，恋爱！那是爱上一个人才会有的心悸的紧张。
容若抿嘴偷笑起来，可是也就只是偷笑两下，作为同样用情至深的他而言，时下还不是害怕得哆嗦。
她走到了身后，脚步声比刚才更加的急促，一步一步跟上了容若此刻的心跳，仿佛是两个乐器正在和鸣。
突然间，沫沫在身后停下了脚步，怔怔地抬起头，盯着容若看了许久，继而更加急促地往前小跑开去。这么一瞬间，容若像是再一次失去一半的心里空虚，仿佛一把利刃插在胸膛一般的疼痛！
为什么......要说“再一次”？
难道......沫沫真的不在了？可是，我明明听到了她发簪上铃铛的声音了呀！
“相逢不语，一朵芙蓉着秋雨。小晕红潮，斜溜鬟心只凤翘。
待将低唤，直为凝情恐人见。欲诉幽怀，转过回阑叩玉钗。”
“你们都给我走开！都走开！”纳兰性德着了魔一般，“一定是因为你们都在，害得人家不好意思和我开口，都给我走开！”
明珠不曾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变成这样，问自己的夫人：“他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我如何知道？不关我的事！”觉罗氏此刻也是急得宛如热锅蚂蚁，“都是那个贱婢，全都是因为她，勾引我们家涉世不深的容若，这才酿成大祸！”
我就该杀了她，早就该杀了她！觉罗氏双目怒瞪，说话的语调仿佛魔鬼一般的阴森低沉。
......
“这是.,....”叶赫环视四周，自己正躺在纳兰性德房间的床铺上，想来疯病好了不少。
“表哥，你可算是醒了！”刚刚害怕在床沿眯着眼睛养神的姑娘被他的声音唤醒，惊喜地靠了过来，“你都昏迷了两天了，姑姑姑父告诉我你的情况时几乎把我吓坏啦！”
叶赫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姑娘，“你是？”
姑娘见叶赫没认出自己，心中一阵失落，脸色微微阴沉。此时一旁站着的明珠开了口，“你这个小子，病了一场是不是脑子都烧坏了，连你的表妹都忘记了？”
表妹？容若的记忆些许涌上来，叶赫看到了小时候二人两小无猜的样子，“纳喇惠儿？”
“还好你想起来了，这一次便饶了你！”纳喇惠儿俏皮地轻轻拍了下叶赫的脑袋，随即便是不知不觉的一个哈欠。
“惠儿，快去歇息吧，都照顾了你表哥两天两夜了！”明珠喊来下人，“你们送小姐上楼，好生照顾，可不要怠慢了！”
“爹......沫沫她......”
“不要问了，好好养身子，你这一闹，大夫说动了元气，往后这身子骨怕是比不得以前了！”
“沫沫！她怎么样了！”
明珠看着儿子脆弱却坚定的眼神，深深叹口气，“她已经没了！”
叶赫顾不得虚弱的身体，跳下床，冲开下人们的阻拦，一路向着福成庵飞奔过去！
